深度从注册制看中国足球的体制问题

聊到中国足球衰弱的原因，大家都会说一句体制问题。但如果再深入了解一些，会发现大部分人讲的也是糊里糊涂，甚至逻辑混乱、自相矛盾。那么今天我就尝试一下去理清中国足球的体制问题到底是什么。

中国足协的政策主要保护这三方的利益——足协自己、俱乐部还有球员。对于一个会把职业联赛放在工作日下午三点钟开赛的协会来说，为球迷着想是不存在的。这三方的利益首先应该是一致的，中国足球如果能好起来，国家队有成绩、俱乐部收支平衡、球员高薪，这是最好的状态。如果不好，国家队成绩一塌糊涂、俱乐部倒闭，球员欠薪。但是无论好与不好，都会牵扯到利益分配，这时就是制度发挥作用的时候，利益分配重要的不是蛋糕的大小，而是怎么切。我们审视一下中国足协最近的一些政策在维护谁的利益？U21政策、联赛赛会制、国家队长期集中一切都是在为国家队服务，但是服务到最后，国家队的根基联赛都快没了，足协考虑俱乐部和球员利益了吗？那么中国足协最应该保护的是谁的利益呢？

足协政策的出发点当然应该是保护中国足球的利益。但目前中国足协有很多政策，打着保护中国足球利益的旗号，深刻地伤害着中国足球。保护足协利益还是俱乐部利益？俱乐部被扔到了一边；保护俱乐部还是球员利益？球员被扔到了一边。可是伤害了冲锋陷阵的球员，俱乐部的利益、足协的利益还有保障吗？如果保护足协利益是最终目的，那么保护俱乐部利益就应该是基础，保护球员利益则是这一切的前提。足协最应该保护好球员利益，如果为了保护球员利益需要破例，那就去破例，如果制度限制了好的球员发展，就应该去修改制度。

欠薪也是老问题了，中国足协出规定解决了吗？出了，签字、按手印的工资结算确认表，没有这个俱乐部会失去下一年度的参赛资格。但是如果俱乐部退出，球员辛辛苦苦付出了一年，拿不到钱，怎么办？没办法！农名工都有法律保护，但是球员没有！但就算球队欠薪解散，球员（包括梯队队员）却依然需要破产的俱乐部开自由身证明，并且经当地足协、体育局同意后才能去别的俱乐部，是不是很魔幻？一个死掉的俱乐部还能掐一群活着球员的脖子！而这就是注册制的威力。

1-注册制的合理性

球员注册，简单点说就是要参加中国足协的相关活动一种特殊身份证，类似于“户籍”、“学籍”，我们可以称之为“球籍”。如果张三要为某支俱乐部、足协参加中国足协的比赛，这支俱乐部、足协必须先在当地市足协、市体育局为张三注册，然后是省足协、省体育局，最后是中国足协。参加相应级别比赛需要张三完成相应协会的注册后才能拥有相应的参赛资格。另外，中国足协的青少年球员注册，需要当地学籍，没有学籍不让注册。这没什么太大问题，至少可以保障青少年球员受教育的权利。球员踢球需要注册，这个方向没错，全世界青少年也都注册。注册球员有很多好处：方便比赛资格的审查，是将来青训补偿的依据，帮助足协了解本国俱乐部、球员现状等等。

注册制是用来保障俱乐部利益的，至少看上去是。如果球员想要转会，首先要经过俱乐部。俱乐部培养了你，走之前要经过俱乐部同意，这很合理。但如果俱乐部硬是不让你走，你就很难走，这就不合理了。更不合理的是，虽然你人属于俱乐部，但足协和体育局一样可以不让你走。

就像户籍和学籍被相关部们管理一样，“球籍”被当地足协和体育局管理着。部分足协、体育局可以帮助市队球员解决初中集中的问题，这是一些足协、体育局具有的优势，不过也有很多足协、体育局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也不想去解决这个问题。而职业梯队的队员突然被淘汰了或者梯队本身突然就不存在了，这很常见，就需要球员家长自行解决上学问题了。这很难，也会让球员和家长对足球失去信心。这也是签合同时缺失相关细则导致的问题，俱乐部想开人就开，没有为球员和家长考虑。这点上，部分市足协、体育局出现这种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官方，他们一旦提供了这方面的保障，质量不见得多好，但至少是稳定的。

踢球的孩子用应试的时间踢球去交换受教育的权利——考试减分或学校破格录取的政策，俱乐部将来是要挣钱的，作为相关配套，提供学习上的保障，这是交易。那么孩子帮足协、体育局踢球，是谁在受益？全中国的人民吗？仔细想想逻辑是通的，当你大骂国足踢球臭的时候，你可能没有想到，踢球的孩子在为自己踢球的同时，也在为国家而踢。而当这些踢球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在中考、高考中竞争，他们凭借自己的付出获得减分政策时，你却又大骂不公平，凭什么一个孩子踢足球，足协、体育局就要帮这些孩子解决学习问题？这也是教育部高水平运动队新政的逻辑。

那么踢球孩子用自己的时间和努力为足协、体育局拼得荣誉与政绩，又应该得到些什么呢？获得受教育权利的优待应不应该呢？作为旁观者，我觉得是应该的。只是孩子踢球，为此受益的是足协、体育局，要为此付出的却是教育部门，这也难怪教育部门心里不爽。随着最近教育部高水平、双减新政的连续出台，我也突然意识到校园足球不可能成为中国足球的救世主。当然人家可能也压根没打算做，纯属我们这些吃瓜群众自作多情。

注册制的存在杜绝了无数队员、球队参加中国足协比赛的可能性，业余俱乐部、校园足球队伍想要自己参赛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不过最近中国足协U13/U15的比赛没要求注册，也没有限制参赛队伍的性质，很多有实力的校园足球队伍得以有机会展示自己，我觉得就很好。只是中国足协的政策缺乏连续性，什么时候断了大家也不用大惊小怪，毕竟足协领导人家以前也不是干足球的。而且这个比赛抽签结果出来后，网上就有人说一些队伍根本不是赛区前两名，而是足协指派过去的。一方面是中国足协缺乏监督，更主要的原因中国足协也根本没有办法去惩罚地方足协。地方足协目前仍由地方体育局主管，虽说已经没有了政府编制，但却不属于中国足协下属部门。地方足协的工资又基本上都来自于地方体育局，地方足协和体育局没脱干净。地方足协又是联络员、又是赛事组织者，还是裁判员、运动员，也没有监管，问题全靠蒙冤人士发朋友圈、发微博直接向社会反映。地方足协有非常大的空间进行各种操作，徇私舞弊成了家常便饭。

贰-注册制裹挟体制带来的问题

注册制有他的合理性，但中国足协抄作业没抄好，导致这项制度存在几个主要问题：首先，程序繁琐。其次，限制了球员的流动。一个已注册的球员如果想转会，需要原俱乐部同意、当地足协、体育局同意，跨省还要省足协同意、省体育局同意，这件事情牵连的不仅是俱乐部的利益还有政治考量。第三，目前我国地方足协和体育局队伍会自己组队参赛，可是他们自己是不培养队员的，孩子都是别的俱乐部、校队的，但对大部分俱乐部、校队却没有补偿，这就是垄断，也导致了地方性的联赛体系难以形成。

因为程序过于繁琐，所以中国足球的注册人口不多。国家体育总局前不久发布了“十四五”规划，说要在五年后达到足球注册人口万。这个目标肯定是可以完成的，之前达标的办法就是让校园足球的队员去注册，万轻轻松松。我这里有一个办法，一天之内就能达到万。中国足协去掉繁琐的地方足协一级级的报备过程，开发一个手机app，利用绑定手机、身份证直接完成球员注册，比赛开始前直接在裁判面前用手机人脸识别验证身份就行。现在中国足协的大部分系统都还在PC端，办一个比赛参赛证，甚至还要俱乐部派人去北京排队搞，极度原始！搞一个手机app真的很难吗？申请转会，原俱乐部同意，新俱乐部接收，直接手机上操作不行吗？

网上稍微发动一下，别说万，上千万也肯定有了。已经被亚运会纳入正式项目的电子竞技，仅英雄联盟这一款游戏，同时在线人数就能超过一千万，注意，是同时在线超过一千万。如果放到足球上，就相当于某一个时间点，全国一千万人同时都在踢球，那中国足球还愁什么呢？所以今年英雄联盟中国能夺世界冠军（别说有外援，足球难道没有？），但是中国足球想冲出亚洲，二十年内费劲（世界杯改制除外）。其实中国踢球的人数不少，只是注册在足协的少，讽刺的是平时踢球的，大部分人都没在足协注册，注册在足协的，平时大部分也不踢球。而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注册程序过于繁琐。希望中国足协能够尽快拥抱互联网，发挥中国的人口优势，实现弯道超车。

中国踢足球的孩子都是从小接受相对专业训练的，为什么要相对专业，不能是业余？因为目前中国足球的环境，全国12岁以上的每个年龄段仍能保持专业训练的队伍不超过五十支。你如果小学阶段不接受系统化训练，水平不高是进不了这五十支队伍的。12岁之后是专业青训阶段，梯队教练员也有成绩压力，那肯定是在12岁的时候谁强谁上，而不是谁更有潜力谁上。当孩子到了12岁，中国足球蛋糕的体量达到最大。各俱乐部、体育局、教育部门一哄而上将其瓜分，而切蛋糕的刀就是注册制。各方想的不是去把蛋糕做大，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这甚至不是零和博弈，而是一场不断自残下的内斗。

这就是必须改革省队、市队组队模式的原因：这种模式是有上限的，举国体制下我们男足年进过世界杯决赛圈，但是为什么要去进行市场化改革？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政府的包袱已经很重了，足球的举国体制难以为继。另一方面，一个市不可能有两个市队，但一个市有三、四支俱乐部队甚至更多都不稀奇，这样踢球孩子的体量就会有一个很大的突破，举国体制离群众太远，要提高群众整体的身体素质，足球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国务院推校园足球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逻辑。

不过没有了三集中，而且人才分散后，各队水平肯定会有所下滑，那就需要专业青训俱乐部做出努力了。我之前的文章写过这届全运会已经证明中国青训的主体已经变成专业青训俱乐部以及职业梯队——目前最顶尖的球员都是职业俱乐部梯队和专业青训培养出来的。不过也有人指出，这些专业俱乐部队伍的球员水平达不到以前体工队的水准。我想说：我们必须要考虑社会环境，当年中国一穷二白，孩子进体校给口吃的就行，现在培养一个孩子，一年三、五万都算少的了。我们必须明白举国体制是回不去的，忽视文化学习的三集中对于孩子而言是一种伤害，我们必须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和全面发展，哪怕竞技水平差点，孩子也不应该成为只会踢球的工具。

男足的体制改革是有一个旧体制对照组的，在没有社会力量“干扰”的女足身上，女足的上限越来越明显。从全世界没多少人玩的时候凭借举国体制拿下世界杯亚军，到现在打韩国都费劲、奥运会小组赛全败出局。如果不谈结果，我们谈过程，女足真的踢得很好嘛？按照这样的势头，将来会好吗？我很怀疑。只是女足还必须继续由足协、体育局来主持，社会力量没有什么人愿意参与，需要足协、体育局托底，不过他们也就只能托底了。

叁-青训的特殊性和国情结合

注册制保护的是俱乐部利益，那么从理论上来说，被保护利益的俱乐部应该很愿意认真经营他们的梯队。可现实是俱乐部搞不搞梯队并不会因为一两个家长违约而改变，只会因为联赛是否具有相应的商业价值而改变。损失一个孩子，最多损失几十、上百万，俱乐部没有商业价值，一年千万、上亿都是打水漂。换言之，就是在俱乐部梯队利益这件事情上，注册制没有抓住俱乐部的主要矛盾。青训阶段真的有必要那么照顾俱乐部利益而去伤害球员的利益吗？要知道在青训阶段，只要让一名球员一年不打比赛，这名球员就很难继续踢了。中国足协如果真的要保障青训俱乐部的利益，应该是在球员成为职业球员后，对原俱乐部做好青训补偿。按照现在中国足协的青训补偿体系，A俱乐部如果要启用一名一直在中超梯队的年轻球员（假设该名球员18岁），需要先花10万*4（8到11岁）+50万*7（12到18岁）=万，而如果这名球员几年后零身价转会到了B俱乐部，B俱乐部一分钱不用掏，那么还有哪个俱乐部愿意去启用年轻球员呢？这样的青训补偿，是保护了球员，还是伤害了球员呢？球员无法兑现天赋，是保护了青训俱乐部，还是伤害了他们呢？羊毛你要把羊养大了再薅，更不能在大冬天还往死里薅，羊跑了、死了，毛要去哪薅呢？所以注册制，首先应该保证的天才能够兑现天赋，成为职业球员，最后再去谈补偿。而不是让俱乐部把孩子卡死，让孩子彻底废掉，最后足协、俱乐部、球员三输。

注册制的问题再加上青训补偿的问题，叠加在一起，导致我国目前做青训的老板都是靠情怀、梦想、热爱坚持的慈善家！很多青训俱乐部可以卡着球员，将他们废掉，但为了孩子和中国足球未来，他们宁愿不要这个权利、不要青训补偿，把孩子放走。中国不是没有天才，只是我们的天才被注册制掐死了！不懂足球的人让另外一群不懂足球的人去领导足球，不懂足球的领导再请一群完全不专业的人弄了一堆貌似专业的规定祸害一波又一波热爱足球的孩子，伤害一批又一批投资人。改革注册制、并做好青训补偿才是中国足球的长久之计，只有俱乐部长久，中国足球的人才才能源源不断，中国足球才能长时间兴盛。

肆-中国足协与地方足协

中国足协当然是希望地方足协脱离地方体育局的，就像当初中国足协自己脱离国家体育总局一样。而且他们也挺关心这方面议题的，他们之前去地方足协调研的时候就发现，地方足协和地方体育局没有脱钩。原因就体育局是足协的主要来源，就像一个甲方、一个乙方，那甲方必须说什么都对啊。但其实地方足协也不是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不过指望地方足协不理体育局，完全走上自己自负盈亏的道路还是过于理想了，毕竟目前足协内部人员尤其领导还都是原来体系内的。从中国足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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